将新旧世界隔开的是一汪摇晃的浓雾。这海域上,终日见不到太阳,只有模模糊糊的光会透着这白茫茫的烟雾伸展下来,暗暗在四面八方闪烁。若是在这海上扬起帆,就算是最老练的水手,怕是也会在一瞬间便失去方向,把船底擦上高高隆起的怪异岩石尖儿上,咕咚咕咚的冒进水来吧。
宫本免正混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,随着他们一块儿将脑袋扬得高高的……缩在帽子里的长长的耳朵正因为兴奋而一下一下抖动……男孩儿不得不将帽檐紧紧拽住,不让这新买的帽子从脑袋顶上蹦出去。
他们正围在港口前边,紧盯着那浓雾底下,满怀激动的等待着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直到有嗡嗡嗡的声音从那片白茫茫后头穿上来,穿过帽子的壁,一点点撬进男孩儿的耳朵里去。他轻轻舔了舔嘴唇,将腰杆更挺了挺……努力将矮矮的视线向人群间的缝隙里钻,撑起身子向那团浓浓的雾里张望……那声音越来越近了,直到这声音连成了轰隆隆的一片。于是,一枚硕大的影子便堂皇地出现在众人面前,一点点,慢悠悠地向他们贴近上来。
声音随着这影子愈来愈近,直到呼呼呼地化成了一阵风。然后这雄伟的巨影便撑开身子……翻滚着的浓雾“刷拉”一下被撕开一道缝隙,伴着“轰轰轰”的巨响,往四面八方逃窜过去……那巨物的面容便一下子贴近在港口上方,所有人的脑袋顶上。免死死攥着帽子的角儿,努力扬起脑袋往那上头看过去。便见到一只硕大无朋的金色狮鹫,在翻腾的云雾见大大伸展翅膀。阳光便从这撕开的裂口下倾泻下来,那狮鹫闪烁着辉煌夺目的光芒,稳稳降落下来。
“咚”地闷闷一响,这庞然大物在港口前缓缓摇晃了一下,重重坐进海里,高高溅起水花,一下子在港口前头洒下一场“稀里哗啦”的雨。拍打向在场的每一位看客……但没有任何人在意自己被浇了个湿透,都满怀期待的踮起脚尖,伸长了脖子往那庞然大物上头张望过去……随着那巨物坐实了,不知道哪里的人扯起嗓子吆喝了一声“呀呵——”。然后便听着蒸汽机“哐当哐当”地大大响起声来,“呜——”地嚎叫起来。这叫声高高地在整个林德曼上空盘旋,盖过了所有人的尖叫和欢呼,一时间,耳朵里久久回荡的便只有这拖得长长的汽笛声。
好一会儿,那声音才停下,从巨物身子下头,“哐”地砸下一道黑漆漆的金属板子来,拦在甲板上的栏杆便应声拉开,身着各式各样服装的男男女女们,便拖起自个儿的行李,急急忙忙向着港口上赶。聚在港口上头的这群人当中,又吆喝起了一声“呀呵——”,于是,便吵吵嚷嚷的欢呼起来,围着这群登录的人们大喊大叫的打起圈子。
这些人多半并不是来接人的,他们仅仅不过是一些闲人,团团在港口上聚着,就想看看这三个月来一趟的帝国的骄傲……飞空艇……到底长得什么模样。那怕是其中有不少人,几个月前刚从这由金属,蒸汽,魔法组成的庞然大物上下来,踏进这旷野之中。
兔子也是坐空艇来的。但当他摇摇晃晃的,在高得看不见大地的天空顶上,望向脚下翻腾的云海的时候。便觉着好像那些雾气就这么打着旋儿,一下子灌进了自己的脑子里……在那甲板上走路,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棉花上,随着他的步子,一深一浅地往下陷……于是他在客舱的床铺上,搂着被子晕乎乎的挨过了这漫长的旅程,一下地上来便搂着港口的路灯柱子“啊啊哦哦”地呕吐起来。
这是他第一次在白日,站在港口上向这庞然大物身上望……和夜晚那黑漆漆的影子,轰隆隆地一下子贴近到眼前的模样完全不同。这巨大的身躯冲破云雾的刹那,免这小小的胸膛藏着的心脏不自觉的“砰砰砰”跳跃起来……直到看客们完全散去,男孩儿仍就这么仰着脑袋,满眼里怀着对这巨物的憧憬,盯着又看了好一会儿。
然后他便按着胸脯,慢慢抽起一口空气,轻轻吐出来。
“抽空过来看看果然还是对的呀。”男孩儿这么想着,心满意足的正了正帽檐。
就在他转过身来,往栓在一旁的马厩里饮水的马匹走过去的时候,身后的飞空艇搭下来的通道上,又传来了“哒哒哒”地响声……虽然这声音隔得他远远的,但还是被兔子藏在帽子里的长长的耳朵捕捉到了,它们反射性地抖动了一下……一个没留神,帽子便由男孩儿的脑袋顶上给弹飞出去,“咕噜咕噜”地落在地上,在男孩儿脚边打着转。
“脏兮兮的东方人呢。”有个女孩儿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。
免正准备去追那顶帽子,听到这说话,腰杆子便“当”地一下僵住。他皱起眉头往那声音的源头看过去。便见到在那巨物的甲板上,模模糊糊站着一个娇小的影子,撑在通道的栏杆上,拖着一口大大的箱子,慢悠悠地往下走。
男孩儿撇着嘴,不高兴地瞪了那影子一眼……但对方明显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,或是压根就看不见……只是拽着箱子,阳光印在那一上一下跳跃的金黄色长发上,在眼前晃悠了一会儿,便消失在了堆在港口边上的货箱后头。
免抿着嘴唇,捏起袍子长长的袖管,将这灰扑扑的衣服提溜到面前来望了一会儿,“哼”地轻轻喷出一口气,一把抄起躺在脚边上的帽子,在手心里拍了拍,捏着在脑袋顶上挥舞了好几下,往等在一旁的马匹走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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